我爱的人,生于崇庆元年,死于靖德八年,此后经年,我心如枯槁,再无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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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惊才绝艳,杀得胡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,怎么就死了呢,还是死于一场区区风寒?
1
夜深,千盏灯,皇城巍峨,宫阙森森。
丹凤宫内,皇后徐红缨攥着胞弟徐元嘉从战场上新寄来的信,抿紧双唇,眼中泪花涌动山雨,套着玳瑁镶珠宝花蝶护甲的手用力扶住紫檀案的边缘,浑身战栗,面色泛白。
他怎么就死了呢?
那个惊才绝艳,曾杀得胡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,怎么就死了呢,还是死于一场区区风寒?
皇帝梁麒走了进来,登基不过数年,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和青涩,徐红缨望着这位陌生的天子,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陌生。
"皇后,你还好吗,枢宁侯去世了,孤也很伤心……"梁麒的话还没说完,一个靠枕就迎面砸来。
"滚,你不配提他!"徐红缨挣扎起身,将梁麒驱逐出了丹凤宫。
"围狩是时若不是为了救他,卫疆哥哥怎会被猛虎所伤,从而伤了身子?"
"第一次上战场,卫疆哥哥就是九死一生,好不容易才捡回半条命,眼见就要成婚了,却还是被他给逼走了!"
"若是在京城精细调养着,何至于一场风寒就要了卫疆哥哥的命……"徐红缨泪如雨下,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梁麒的忘恩负义。
"娘娘,该喝药了,夜里天凉,不然您的腿又要痛的睡不着了。"陪嫁丫鬟碧螺温柔端过一碗药,殷切的捧到徐红缨的面前。
"这药,是越来越苦了,"徐红缨眉头紧锁,谢绝了碧螺递过来裹嘴的蜜饯,歪着脑袋,睡眼朦胧:"若不是从前被我那继母罚跪,我何至于落下这样的病根啊。"
碧螺望着昏睡过去的徐红缨,眼中尽是心疼的神色。
2
父亲徐觅将沈卫疆领回府的时候,徐红缨刚满五岁。
那一年,徐觅大败胡人,还没归来,徐红缨就已从外人口中听遍了父亲的传奇。
他们的生母被祖母强塞给父亲的,新婚三日,父亲就去了战场,三年后回京拜谒,第一次见到长女,却没为半点人父的欣喜。
祖母以为是父亲不喜欢女儿,于是一壶暖情酒,再次将小夫妻二人捆在了一起,然后就有了弟弟。
这一次,父亲一走又是三年,即便是生母去世,也未曾露面。
从前的记忆对于年幼的徐红缨已渐渐模糊,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父亲的崇拜,得知父亲回府,她一大早就在府外等着。
父亲对他们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淡漠,面对徐红缨殷切的问候,他只是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,作为答复。
"我给你姐姐服了忘情散,她的记性已经越来越差了,她会慢慢的忘记所有的一切,届时,我会让人送她出宫,去一个陌生的地方,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。"
天色渐暗,呼啸而过的风声挟来零零散散的雪点,冰冰凉打在脸上,梁麒攥紧的拳头,缓缓松开,唯有一行清泪,滑落眼角,悄无声息的打湿了衣襟。
终究是……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,他连死去的仇人也成全了,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活着的爱人呢,只是,真舍不得啊。
满心满眼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怀中的小男孩身上。
那是一个精致的有些过分的男孩。
皮肤白皙胜雪,看不出一点红润和血色,宛如细腻光洁的白瓷,高鼻凹眼,五官深邃,不是中原人所推崇的剑眉星目,反而带有些祸国殃民的媚态和阴柔,配上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和一双如蓝宝石般碧莹莹的眼睛,整个人仿佛精心打磨雕刻的琉璃玉雕。
"阿耶,这是哪里来的野种,你将他领回家作甚?"徐红缨一跃而起,指着男孩娇声呵斥。
"你同谁学的这等粗鄙无礼的混话,这孩子名为卫疆,你该唤他哥哥才是。"徐觅安抚着小男孩,厉声警告女儿。
自小被众星捧月娇惯大的徐红缨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,眼泪瞬间夺眶而出,恶狠狠的瞪了卫疆一眼,就掩面跑开了。
关于卫疆的来历,父亲徐觅讳莫如深,只说卫疆血脉尊贵,意义非凡。
徐红缨暗自鄙夷,觉得父亲是故意夸大其词,一个留着胡人血脉的野种,能尊贵到哪里去呢,若真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儿,又怎么会沦落到徐家来!
总之,她们之间的仇怨是就此结下了,总有一日,自己要把卫疆像丧家之犬一样逐出府去。
徐红缨躲在繁茂葱郁的冬青树后,望着正堂中父慈子孝的一幕,握紧粉拳,暗暗发誓,并没有注意到卫疆眼中异样的目光。
3
徐觅这一次回京,不仅是为了述职,也是为了成亲。
成亲的对象是先帝的胞妹,也是父亲念念不忘的心爱之人。
长陵公主是个痴情的,曾开诚布公的对先帝讲,若是此生不能嫁与徐觅为妻,宁愿孑然一身,孤独终老。
如今,生母去世,父亲羽翼已丰,摆脱了祖母的辖制,迎娶长陵公主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。
参加喜宴的客人们,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,有的夸奖徐觅有福气,有的说长陵公主必定是爱极了徐觅,若不然怎会屈尊降贵,抛弃金枝玉叶的身份下降侯府,还是以续弦的身份,一进门就做两个孩子现成的继母,也有人说依长陵公主娇纵肆意的秉性,这两个孩子日后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。
同情的、可怜的、唏嘘的、幸灾乐祸的、冷眼旁观的……各种各样的目光,各种各样的言语,如铺天盖地的箭矢飞速射来,徐红缨感只觉得喘不过气来,仿佛要窒息一般,找了个空暇,逃离了宴会。
她在花园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,躲在郁郁葱葱的冬青树下,委屈的啜泣着,头颅埋在环保的双臂中,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,她长得又白皙圆润,又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罗裙,整个人就像融化的雪团子。
"你别哭了,长陵公主是个好人,以后会对你和你弟弟好的。"一个陌生稚嫩的声音响起,抬头一看,是卫疆,他板着一张青涩的小脸,身子站的笔直端正,一派少年稳重的模样,但紧攥着的双手,却显出了他内心的拘谨。
"怪你,都怪你,你抢走了我阿耶,现在长陵公主也来抢我阿耶……"徐红缨哇的哭出来,涕泪涟涟,扑到卫疆身上,一阵捶打。
"我也很早就没阿娘了,阿耶和兄弟姐妹们也都不喜欢我,"卫疆展开手帕,将一块黄澄澄的松子糖递到她面前"吃块糖吧,我阿娘从前总说,吃点甜的,心里就没那么苦了。"
徐红缨不记得那块松子糖甜不甜,但却觉得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哥哥,似乎也没那么讨厌。
虽然她始终不愿意喊他哥哥。
卫疆倒像兄长一样处处关照着她,会利用出府上书院的便利,时不时给徐红缨稍一些新奇的小点心,和女孩子喜欢的一些木偶、泥人之类的小玩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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